第三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厅。

    张小傲打破沉默说道：“如果你是问我关于小欠母亲的事，那我只能说四个字——无可奉告！”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我会感激你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高考复读了一年然后考上现在这所医学院，然后看到了南方燕，我们在同一个年级，同一个宿舍。她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带着儿子上学的大学生，发生了那样的事，她跟家里断绝了关系，好在她妈妈还是很爱她，瞒着家里人每个月都给她打生活费，她有一张卡，里面有很多钱，可是她一分钱都没动，可这张卡每个月都会有汇款单送过来。”

    “一直到一个月前，她突然休学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欠就留给我一直照顾着，一句交代也没有。我虽然很生气，可是还是尽心尽力照顾着小欠。可就在前几天，我收到她的信，让我把他送到你哪儿去，没有为什么。我想着小欠也到了上学的年纪，我这样带着也不是办法，就按照她说的做了。”

    听了这些，看着玩的正嗨的小欠，西贝勇沉默了：

    南方燕到底去哪儿了？

    小欠该怎么办？

    回到自己的茶餐厅，刚好看到路遇左手拿着烟，右手提着酒，喝一口酒抽一口烟的蹲在马路牙子边，看着马路上来往的车辆。西贝勇走上去一脚把他踹飞，恶狠狠地说道：“王八蛋，网瘾没戒，又犯酒瘾，上个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送个外卖全是倒跌，跟你作兄弟我真是脑袋被驴踢了。我现在一堆麻烦事，你必须得帮我，在我找到他妈之前，小欠就交给你了，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唯你是问。但是我不白雇你，给你开工资，包吃包住，每个月月底给你算工资，一半给你，一半给你家里。我要去店里了，你给我打起精神来！”

    路遇第一次见西贝勇发脾气，整个人懵懵的，接过西贝勇手上的大包小包，摸着小欠的光头，往楼上走去，还不时回过头望了望西贝勇的背影。

    “路叔叔，我爸一直这么凶的吗，吓死我了，我早上竟然还跟这么一个大魔头撒娇。”

    “啥？我咋知道他发哪门子疯，神经病！唉，对了，我才二十四，不要叫叔叔，要叫路哥哥，知道吗？”

    小欠被路遇一巴掌拍疼了脑袋，“这是你说的，可不要反悔，以后我们就一个爸爸了，路哥哥！”

    看到一溜烟跑上楼的小光头，路遇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追了上去。

    西贝勇没有走远，看着路遇跟小欠在打闹，有些放心，心里也是第一次有点接纳小欠。他害怕路遇的那个眼神，那种对世界失望的眼神，他曾经也那样过。

    他很喜欢林正英的僵尸片，里面有一句台词——人变成坏人是人不争气，鬼变成鬼是多争了一口气。是啊，鬼为了留在人间，要冒着灰飞魄散的危险，那么人凭什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呢。

    西贝勇想起自己手机里有路遇家里人的电话，看着陌生的号码他想起跟路遇认识的那天。

    那是路遇的妈妈上次来深城的时候，西贝勇还不认识路遇，就路遇天天晚出早归的样子，他们压根就没见过几次面，但即使这样，路遇妈妈还是敲开西贝勇的房门，帮他打扫房间，洗衣服，西贝勇拦都拦不住，当时西贝勇以为是深城生活压力大，清洁工都这么抢着活干，他就准备好现金担心这位清洁工大妈不会手机支付，甚至已经想好了看在这位大妈勤勤恳恳的份上即使她狮子大开口也不会还价。

    可是，忙活了一上午，这位清洁工大妈非但没有收钱，反而做了一顿饭，留下一壶土鸡蛋。

    “小哥，您别嫌弃，俺刚从乡下农村过来，身上有味道。俺啥也不会，就会洗衣做饭、种田喂猪，隔壁的路遇是俺儿子，虽说儿大不由娘，可俺这心里老是放心不下，劳烦小哥照看一下俺儿子。您别误会，非亲非故的俺也不指望什么，只是俺这儿子很少给俺们打电话，这一年到头俺们一点也得不到信，心里担心啊，要是俺儿子有啥事那可怎么办啊，所以小哥啊，麻烦您有什么事跟俺们说一声，这时俺们家电话……”

    西贝勇连忙安慰眼前一言不合就流泪的中年妇女，说道：“阿姨，您叫我小勇就可以了。您别担心，路遇是我的好哥们，您呐放一百个心，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他，而且啊您身上一点也不臭，香着呢，我还闻到了花露水的香气。路遇应该是找工作去了，您呐就在我这儿将就一顿，晚上啊我做东，带您下馆子好好吃一顿，给您接风洗尘。路遇这家伙，也没跟我说您要来，真是太不够意思了，晚上我可得好好罚他酒。”

    中年妇女错愕的说道：“是啊，小勇啊，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俺不会说话，路遇有你这样的好哥们，那俺就放心了。可以怎么没听路遇提起过你，这孩子打小就跟俺们没话说，是俺们的错，你别罚他了，俺来罚，俺们乡下人没什么本事，但是一两瓶白酒那还是下个牙的。”

    “阿姨，哪能罚您呢，不罚了不罚了，阿姨，下个牙是啥意思啊？”

    “嗨，这个啊，俺们哪儿的方言，就是说每天都要吃饭。”

    “哦，我明白了，是打个牙祭，小事一桩的意思是吧。阿姨，你们哪儿可真是太有趣了，一定是个好地方，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去你们哪儿玩。阿姨您这饭都做好了，我们先吃饭吧，一会该凉了。”

    “好啊，小勇啊，你可一定要来，俺们哪儿虽然穷，可是城里好多人往俺们哪儿跑，说啥山青水秀，是最好的农家乐。小勇啊，你饿了吧，能不能麻烦你再等一下。俺是跟俺男人一起来的，这刚下火车就找到这里了，联系不上小路，俺男人说去附近的网吧找找，你给打个电话，俺们不知道小路是去找工作了。还有你可千万别误会，俺不是要蹭饭，俺是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俺们晚上回请你，你看可以吗？”

    “阿姨，您这是哪里话，我可以路遇的好哥们，您呐，太见外了，我先给叔叔打电话问下他在哪里去接他，这里小巷子太多，我怕叔叔迷路。”

    还没等西贝勇打通电话，就在阳台上看见一个皮肤黝黑有点驼背的中年男人在楼下殴打着路遇，这个中年男人有点狠，不是一脚踹个两三米，就是一巴掌留下五条印。路遇没有任何还手的继续，只是一言不发的往前走，西贝勇猜到那个中年男人大概就是路遇爸爸，连忙跟着飞奔下楼的路遇妈妈一起去接他们。

    西贝勇看到路遇爸爸的第一面是有点害怕的，因为一看就是当过兵的。虽然路遇爸爸有点驼背，但是身高至少一米八以上，有点小肚腩，眉毛有点粗，一口黄牙，一双睁圆像是要喷火的双眼，穿着短袖露出结实的粗壮的胳膊，下身穿着西服裤子，脚上穿着的是一双很皱的皮鞋。

    有路遇妈妈拦着，加上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心理，西贝勇大着胆子笑着跟路遇爸爸打招呼道：“伯父，您先消消气，有话好好说，我是路遇的好哥们，您叫我小勇就可以了。”

    路遇妈妈也用方言跟路遇爸爸说着话，路遇爸爸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伯父，您别看路遇在网吧玩游戏，这时特例，路遇一直很努力的，他白天忙着找工作，晚上还要去我的茶餐厅打零工，就是为了孝顺您。他今天跑去上网，大概是为了发泄一下，您不知道，他昨天在我的茶餐厅打工，被喝醉了酒的顾客打了一顿，加上我这个老板为了生意也说了他两句，他肯定是一肚子委屈。您呐，要怪就怪我，可别再打路遇了。”

    路遇爸爸问道：“小勇是吧，你真的在这里开了一家茶餐厅？”

    得到西贝勇的肯定回答后，路遇爸爸说道：“那你是个成功人士了，应该不会骗人，那我暂且饶过这小子，再有下次，看我不打死这臭小子。”

    西贝勇一脸汗水，他无奈发现，做生意久了，说谎话骗人是如此的自然。

    路遇一头雾水，只知道西贝勇是他的邻居，不知道他们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好哥们，他明明连西贝勇叫什么都不知道。

    四人在西贝勇的租房里吃了一顿饭，西贝勇跟路遇爸妈很聊得来，路遇爸爸很健谈，还谈到他当兵那时候的事。西贝勇猜到路遇的房间比自己更烂，又知道路遇爸妈是火车硬座两天没睡好，便让路遇爸妈在自己床上休息，说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才让路遇爸妈安心躺下。

    来到隔壁，西贝勇算是见识了什么叫脏乱差，打开房门，真是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吃的外卖、零食，洋洋洒洒的铺了一地，连床上三分之一的位置都摆满了垃圾。打开灯，好几只蟑螂呼啸而过。

    “小子，我想揍你！”

    “谢谢！”

    两人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打扫好房间，最后喷了一整瓶600ml的罐装空气清新剂才去除了异味，好在路遇爸妈睡的熟，若是让他们看到路遇的小命不保。

    “房间摆放整齐、干净清洁就好了，衣服不要全部洗完了，不然肯定瞒不住你爸，还有晚上六点带你爸妈到我的茶餐厅吃饭，我待会把位置发给你。”

    “谢谢，高手！”

    “我已经很克制了，你再笑我就真忍不住了，你应该愤怒，懂不懂？”

    “我会给你钱的，但我现在没钱，我高中毕业就没有再问父母要过钱，我也不想打破我的原则。”

    “好自为之。”

    那天晚上路遇带着爸妈来西贝勇的茶餐厅吃饭，见识到这里的老板真的是西贝勇之后，路遇爸妈就再没怀疑过西贝勇的话。美中不足的是，西贝勇特地托朋友买了一箱茅台酒，里面有一瓶却是假的注水酒，这让西贝勇很无语，但是路遇爸妈却是一点也没觉得什么，反而替西贝勇买酒的朋友说话，说是这年头都是这样，茅台酒是个紧俏货，作假的数不甚数，能喝到一瓶真的就是他们的福气，更何况就一瓶假的呢。吃完饭，路遇爸爸非要抢着结账，如果不是西贝勇是老板，他还真拗不过。总之呢，路遇爸妈还是很满意的，不过有一点让西贝勇奇怪的是，他们没有打包饭菜，但是却把喝完了的茅台酒空瓶子一个不留的带了回去。

    第二天路遇爸妈就走了，一大早的硬座火车票，说是知道娃过得好就行，家里的猪啊鸡鸭放心不下。西贝勇知道他爸妈是怕给儿子添麻烦，西贝勇开车带着路遇送他们二老到火车站，顺便把他们的硬座改成了硬卧。不是他舍不得钱改成软卧，只是火车软卧跟硬座相差太多，怕二老心里不舒服，但硬卧跟硬座却差不了多少，二老心里容易接受。

    后来路遇说是二老留了一笔钱，还嘱托路遇一定要把饭钱给西贝勇，西贝勇当然不可能收，只是被路遇一句‘高手就是高手，果然会收买人心，我路遇以后一定为你挡子弹’气的不行。

    西贝勇打通了路遇老家的电话，路遇妈妈在电话那头一直哭，好在还是让西贝勇听出了事情大概。

    原来是校园贷！

    路遇高中毕业上了大学，竟然还是个本科，只不过是个三本。他还是比较有骨气的，上大学没问父母要过一分钱，四年大学的学费加上生活费、住宿费，西贝勇算了一下，学费住宿费什么的不低于八万，生活费一个月1000的话怎么也得四万八。学费的话助学贷款可以解决，生活费四万八那压力就有点大了，西贝勇有点佩服起这个小子了，对他沾上校园贷的事情也一下子变得可以接受了。

    其实关于校园贷，西贝勇理解的就是在校大学生可以凭借一个身份证就可以贷款好几万的方便之门。后来通过一些新闻和老同学的事情才了解清楚，原来方便之门是拉人下地狱的无尽苦海，他知道的一个很乖的女同学走上了不归之路，还有一个男同学直接跳楼自杀。总而言之，关于校园贷就没一个好的新闻。

    西贝勇在电话里安慰好路遇的爸妈，然后打算晚上约路遇过来，帮他还清贷款。

    之所以这样帮他，是因为自从上次路遇爸妈来了之后，路遇每天晚上六点到凌晨两点关门都会到西贝勇的茶餐厅帮忙，从来没提过一个字工资的事，也是哪里需要去哪里，没有怨言。

    是啊，每个人都会犯错，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