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几家欢喜几家忧

    远亲不如近邻，亲戚不走动其实不亲。我在想借钱时其实都没有想起来还有这位亲戚，结果收到了亲戚的请柬，一个我父亲的姑姑家的闺女的孙子结婚，我捋捋辈分这孙子应该叫我姑姑，既然收到邀请咱就必须去，不能让人吃闭门羹。

    原来不仅仅我自己的岁数在长，我周边的人岁数也在长，小孩子长大了，大到必须有媳妇暖床，比我大的人也在长，有一天长不动了，就慢慢变老，老到都没法与我告别，人就匆匆离场。这两年我参加了几次葬礼，姥姥姥爷仙逝了，舅舅大姨也撒手人寰了，大伯母大伯父也都走了，每一次分别都让我怆然涕下，他们给我的爱温度还在，身体却凉透了。有的人害怕死人，不敢上前观看。我不怕，我想看看这些亲人的遗容，我没来得及与他们告别，他们一定对人间还有留恋，也会希望我再看看他们的脸。我总是喜欢亲戚朋友之间的温情，我特别热衷于串亲戚这样的事情，人都说礼尚往来，他们高高兴兴来看我，带着用自己汗水挣得的礼物来看我，我怎么可以让他们觉得人情凉薄。因此我带上礼金，去看看我这大侄子的新娘漂亮不漂亮。

    本来是想去他们家帮忙支应场子，结婚招待亲戚朋友是个大事情，帮忙的人多就得吃饭，做饭吃饭清洁卫生便成了关键，捧场的人多也显得家大业大喜庆热闹，显得主人家人脉多人缘好。但是亲戚说，现在都是接待不招待，没有酒菜，中午这几个自家帮忙的去饭店简单吃些饭便可，他还客客气气的跟我说要是忙的话到结婚当天来也行。疫情期间婚丧嫁娶也要从简，这历史悠久的流水席，以前被禁止过许多次都没有停止，没想到一场疫情阻断了大操大办的婚宴，饿死许多大饭店，能活下来的饭店胜在条件好地方大，有又暖和又漂亮的大厅便于结婚典礼的举办。中国人的习俗总是喜欢在冬天农闲时举办婚礼，尽管现在农田土地流转，有田有地的人都是开农场的新农民，农闲秋收与这些参加婚礼的人毫不相干，除了吃喝他们根本不懂农桑稼穑，不会下地劳动，可是习俗不太容易改变，况且那些打工的人也会在年底时归来，没有比这个时候更适合举办婚礼。

    在我们这里，婚礼常常跟着电视剧演变，以前哪有穿白色礼服结婚的，老人说不吉利，现在都是一袭白纱拖地，西式婚礼风靡一时，婚礼现场布置的唯美浪漫，司仪主持节目变幻不断精彩极了。现在的年轻人，一结婚有房有车有钱，这小日子过的幸福美满，羡煞我等白手起家的人。

    我前面的这两家人，亲家母穿一件深红色羊绒大衣，脚蹬小高跟羊皮靴，身材苗条看着比我皮肤保养的还好，现在的妈妈跟女儿看起来都像姐妹俩吗？这也太年轻了。亲家公一身西装，头发稠密黑亮，精神的像他结婚一样。但是这对父母表情有点儿僵，我瞅他们半天脸上并没有笑容。嫁女儿不是娶媳妇家里少一口人，可能心里不舒服。这个公公走来走去招呼亲戚吩咐事情，婆婆穿个紫红色加绒旗袍，可能心里高兴笑得眉眼都挤成一条缝，明显比她亲家多些鱼尾纹。新娘子和新郎站在一起交换戒指时，司仪问出了经典的结婚誓言：“我愿意他(她)成为我的丈夫(妻子)，从今往后，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无论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我看到新娘眼中有激动的泪水，新郎假装镇定，按照程序把戒指戴到新娘手上。证婚人讲话时，新娘的妈妈几次抹泪，看得我心酸，养了多年的女儿，像珍宝一样捧在手上，一朝失去他们呵护，不知能不能走好今后的路，这可能是每一位父母都会有的担忧。我旁边的一位大哥打了个比方：“亲爹这会儿心嘴子疼，这跟自己种的白菜让猪拱了一样。”

    “公公也心疼，你知道，娶个媳妇回家有多难，我表姐可是把能借钱的亲戚都借了，在这吃饭的除了女方亲戚，剩下的我们都是他们的债主。”说话的这位应该是跟婆婆亲戚，而我是跟老婆婆亲戚，我觉得人家应该比我知道的更详细，看来幸福都是钱堆起来的。我再看新婚小夫妻时，怎么也不能相信他们是因为爱情才结婚。

    新娘换下了婚纱，穿上了流苏中式群开始给客人们敬酒，举手投足端庄优雅谈吐大方得体，直观感觉她应该是一位知识分子，看着不像是非钱不嫁的人，但是社会风气就是如此，若有文化的人过的人生还不如肚里没有几滴墨水的人，那才让人不舒服。

    “你借给他们多少钱？”刚才的那个女人问我好私密的问题。

    “没多少。”我笑笑。

    “听说我姐他们因为给儿子买房结婚欠咱大家四五十万，多吃点儿吧，咱们的饭票可贵了。”她也笑笑。

    我细细回味这位同桌所说的话，许多年并未联系的亲戚突然通知我来参加婚礼，仅是为了我那一百块礼金，这不太合情理。我假装去上厕所，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爸，你上次跟我说的表姑孙子结婚让我上礼的事儿，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不是让你今天去吗？不能瞎了帖子，该去得去。”我爸说。

    “那你借给她多少钱？”我问他。

    “不多，就两万，张开嘴了，孙子娶媳妇是大事儿，没多有少。让你去上礼，是让你去认认他们家人，万一没了我们，他知道还给谁。”他笑着说，老了，倒是不糊涂。

    “哦，说什么没了你们，丧气不丧气，呸呸，放心吧我上过礼了，婚礼都快结束了。”我准备挂电话，原来我的饭票是两万而不是一百块钱。

    亲爸，我的亲爸，我不舍得借你们钱，你们倒借给别人了。

    回到婚宴大厅里，再看到新娘和新郎时，我觉得他们好幸福，这年代结婚不用自己愁，父母买房买车借钱留给他们婚后，真是羡慕这些人，我也想回到二十多岁，做个啃老族，可是我父母老了，我不能啃他们一辈子，这就是摆在我面前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