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苍羽銮宫

君上。”

    到此，闲言终于谈罢。

    所传并非尽是虚言，因为，工部确实在万俟巫善决定要居入此殿后将它里里外外都替换就奢了一遍，都是骑在工部头上的礼部所授意的，缘由则是——君上之尊，须以至宝相持相彰。

    万俟巫善不讲究的，他们全替他讲究了。

    但唯有一点，他们严防死守保其不变，那便是，所有地方都不改其本来色状。

    哪怕实在有一寸一厘能看出来不同之处，那也须得是靠胡诌乱扯能全然糊弄君上而滴水不漏的样材。

    比如，天色太过晴朗宏灿则墨石吉祥缸泛出金光，又因这墨石肌理粗糙恰巧呈出深纹纵壑，虽换个角度看很像鎏金散度鱼龙潜跃之姿但它本质确实粗陋不堪，如若实有蹊跷那也是天励君威、神光所化，仅此而已，工部上下皆毫不知情，只是按着礼部的意思将它搬来殿前而已，但一临见这天赐锦腾，又顿时倍感欣悦，虽妄想佯宣工部所置之物本来面目即是这般，却恨无法复刻这精善之工以证。

    这是新任工部统司胡诌乱扯的原话，也是他被万俟巫善盘问后顺利糊弄过去的说辞。

    历此一“战”，初崭头角的工部统司的威信很快树立起来，面对部下也是愈发自持长慧之尊。

    毕竟，他可是凭三寸不烂之舌躲过君上“剑锋”的人。

    于苍宁国宦海中苟生的官人臣子们都无比赞同一个道理，能与喜怒无常的君上周旋而不受难，便是生运良宜的最超拔之象征。

    让工部的人如此自危自苛、让礼部的人整日睡不好觉的缘由，不过是，君上曾说过一句：

    “我很喜欢炤明殿这破旧如残昏的样子，最好不要改变它，连一块瓦角都不要变。”

    那永远像在说风凉话的漫不经心的语调被心思缜密的礼部统司听成了反旨，又被胆小怕事的工部统司一字一字地奉为神书。

    两人激烈相商后终于做出决定，一边为炤明殿维持面目改材换身以求不失君上尊位，一边要每天想方设法锻炼口舌以求保住自己和部下的小命。

    此事终于告一段落时，工部和礼部两位统司虽已憔悴得不成人样，但还是无比欢欣地庆祝了一番。

    宫殿无事可忧，宫殿里的人依旧让人闻之胆寒。

    若逢君上居临，除了太子万俟钟，其他人都是非宣不入内，更确切地说，是非宣不敢入内。

    踩着透过绮窗照进来的阳光，太子殿下刻意默声走着，神情满是期待。

    “阿叔——”

    走着走着，万俟钟自己先耐不住性子，在空寂寂的大殿里唤了一声。仿佛夜深人静时，闯入山林的一只小猫。

    “阿叔？”

    赶他唤出第二声，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真正的猫叫。

    “孤孤也在？！”万俟钟循着凶厉的猫叫快步朝一架看着很是老旧的山水屏风后面走去。

    黄眼黑猫一见他来，赶紧窜到了远处。

    万俟钟并不多睬它，因为他已看到，墨石矮几旁边，静静躺着一个人。

    锐越的眉眼，寒凛的神色，玄色的袍子玄色的靴，覆水平地的躺姿，万俟钟再熟悉不过。

    于是，他坏笑着，一屁股坐到地上的人跟前：“阿叔原来在这里啊。”

    那人懒懒地冷哼了声，眉头微微蹙了蹙，似乎有些无奈。

    “阿叔不是答应钟钟不随地就寝了吗，为何又睡在这里？”万俟钟好奇地眨巴眨巴着眼睛，小脑袋努劲地伸到万俟巫善脸前转啊转。

    地上的人右眼扯开一条缝，嘴里轻呵一声，忽然闭了眼，再度沉默。

    “阿叔怎么不理钟钟啊……”

    万俟钟瘪了瘪嘴，还没来得及干嚎出声，一转眼注意到巫善垂于身侧的右手，心神便全然被吸引了过去。

    “哇——”

    他弯躬身子窝成一小团子，低头凑近了巫善的右手，额头几乎要抵上那片温软的手掌：“阿叔的右手竟然是粉色的！”

    “什么？”万俟巫善猛地坐了起来。

    “我明明……”他自顾自说着，“洗干净了。”

    “是干净的啊！”万俟钟见他醒来，惊喜得直点头，“阿叔的手可干净了。”

    “那为什么会是这般颜色？”巫善很认真地看向钟钟，平素冷峻的脸上浮起疑云。

    “因为……因为……”万俟钟想了许久后最终眼含歉意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巫善与他对视了稍会儿，神情微乎有变，忍不住笑道：“钟钟依旧是个小呆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