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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堇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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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堇涂夫人脸颊清瘦,却微微浮肿。一对明亮的杏核眼又大又漂亮,只是有些疲态。眼下两片不太自然的微醺似的绯红如浮云一样铺陈,一看便是服用了大量的安胎药后气血不通所致。

    安蓂玖看了看堇涂夫人圆硕如球的肚子劝道:“堇涂夫人即将临盆,还是快些回屋休息吧,别的事情交给我们即可。”

    两旁的随从刚上前来扶着堇涂夫人的手,一边就有家仆端着帖子来报:“老爷,夫人,锁清堂送来一些给夫人补气血的珍贵药材,还说老爷夫人若是想预知孩子是男是女,他们愿意前来帮忙探脉。”

    老爷夫人相视一笑,陆老爷道:“我们不想……”

    几乎是与此同时,杨岩阑面不改色的脱口而出:“男孩。”

    老爷:“……知道。”

    众人:“……”

    安蓂玖只觉太阳穴发紧,他早该料到杨岩阑根本不适合与三个月内有丧喜大事的人相处,至少不能让他讲话。

    堇涂夫人像是午夜里突然绽开的昙花一般令人出乎意料地笑了出来,她和善地对杨岩阑笑道:“其实我也早有感觉,多谢仙修告知。”

    安蓂玖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杨岩阑居然依然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面容,十分无语。他注意到,就连日常对万事无感的尘藻都小声地叹了口气,微不可查地摇着头。

    众人移步茗菀居内,此时的茗菀居早已修葺一新,所有的装潢修饰都是当下最精美流行的,虽说保留了一些从前茗菀居的文雅气息,但是整体看起来更加庄重。

    堇涂夫人暂居在从前的浅香楼,那里离厨房和家仆所住的地方稍近些,便于随时给她送来食物和人手。此处大约是离从前花琼月的居所靠近,所以此处就连房梁上的木头都淫浸在沁人心脾的芬芳之中。

    尘藻刚踏入浅香楼的庭院,立刻形容严肃警惕起来,他直接对堇涂夫人说道:“堇涂夫人,一会儿你回房之后切勿再出来,一步也不可。若有要用的吩咐家仆去取。此处戾气焰盛得非同寻常,对腹中胎儿恐怕会有影响。”他说完又对陆老爷说:“我立刻在此处设立结界,请不要担心。”

    说罢,他便拿出一张符纸,夹在两指中间,口中念咒,符纸随着咒语越念越快也发出了越来越亮的光。不出一会儿,这光越笼越大,直到将浅香楼完全笼罩,发出水波一般的纹路。

    另外三人也察觉到了这戾气仿佛燎原一般要将这茗菀居吞噬,竟然在他们四个进来后变得更加汹涌起来。安蓂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刻不容缓,便让陆老爷引他们去向放置那些封芯花所在之处。

    果不其然,封芯花就在花琼月原先居住的院子琼月楼,而琼月楼就在浅香楼旁边,仅一墙之隔。

    四人让其他人在门口等候,他们才踏入一只脚,便立刻感受到这横冲直撞,犹如冰刀雪剑一般的戾气。不过这戾气虽煞,但是却好像并没有打算与他们争锋相对。

    满院的封芯花绽得百花争艳,墙上一层一层厚厚的藤枝绿叶不止,还涌上了大量的新鲜颜色。那些原本只在低矮之处小小开放的花朵,全都像是醉酒不知自己是何物一般放肆蔓延,嚣张得容不得墙面一丝空白。

    整幢琼月楼也被巨大的花瓣包裹起来,宛若襁褓中新生出露头顶的婴儿,只差两步就几乎要淹没琼月楼了。这些花绮丽得古怪,遍布凝结在花瓣上的水珠都比外头那些要大,还自带着诡谲却令人心旷神怡的芬芳。藤蔓粗得可怕,横亘在众人身前拦腰截路,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棘刺。

    安蓂玖鬼使神差地去摸了一下那藤蔓上的刺,手指才碰到就涌出了血珠,但瞬间就像是被藤蔓吸收了一样消失了。不知是不是错觉,吸收了血珠的那块颜色竟然愈发鲜活。

    安蓂玖看了看手指被刺破的地方,竟然连一丝疼痛都没有。不仅没有疼痛,他还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他和尘藻大闹风栖王府那日。虽说十指连心,但心中竟然乐出了花。

    杨岩阑提醒道:“这些花诡谲得可怕,小心被伤。”

    安蓂玖收回手后心中莫名有些失落,但这种失落让他捡回一些神志——至少情不自禁想受伤这事绝对不正常。

    他们脚下也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只能踩着这些鲜活的植被之上进入。落脚也是绵软之感,好像踩着棉花走路,大约神仙腾云也不过如此了。

    季洹用扇子挑了挑脚下的植被,发现已经细密繁复地被覆盖了十多层,无法再去找地面,只好作罢,心中愧疚地踩着一路枝叶渗出的汁液走去,口中暗自念叨:“罪过罪过……这也太像踩着别人的尸体了……”

    尘藻走在最前面,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用掌力野蛮地轰开了琼月楼的大门,他脸上带着一股被玩弄的阴翳,直接将大门轰碎了。

    琼月楼内的花植正常一些,至少大小形态都与普通的花植无异。满屋的花虽是一派好景,但看得还是令人发怵。

    尘藻紧锁着眉头,“戾气就在这里的某处,大家分开找一下。”他说完就飞身到最里面一处开始搜寻。

    安蓂玖随手抽查了身边最近的一盆花,只见花瓣上密密麻麻有些黑色的痕迹。他深吸一口气憋着凑近一看,竟然是字!

    他眯着眼睛磕磕绊绊地读着:“恨许八窍玲珑心,碧落黄泉无人寻。”

    另外三人一听,纷纷拾起手边的花查看,果然每一朵上都有字。

    季洹道:“红妆红衣着为伊,冷帐冷衾说不清。”

    杨岩阑:“冬雨方才知晓恨,春又带走雪素装。”

    尘藻念:“卿过温泉湿履侧,我处寒渊已溺顶。”

    安蓂玖听完这些充满着闺中怨念的句子渐渐地叹了口气,也不再捂着鼻子。他遗憾道:“这字字句句中全是恨,怎么我看着都是爱啊……”

    尘藻随手拿起一盆花仔细一看,土中埋着一卷卷轴。他轻轻将卷轴抽出,瞬时他的内心像是踩过尖刺一般警醒——这卷轴就是戾气的来源。

    尘藻立刻抽开画绳摊开,另外三人也跟着凑上前来查看,是一幅画。

    画中有两个女子,清丽妙曼,含情脉脉。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侧着身子举着镜子;另一人站在她对面,在帮她细细描眉。

    尘藻道:“这位坐着的女子是堇涂夫人?”

    杨岩阑未置是否,他注意到卷末有一个章印,他指着章印道:“这个印章……”他微微眯起眼,在脑海中细细回忆起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倏然一惊:“是花琼月的。”

    安蓂玖支着手轻轻摸着下巴思忖一番,猜道:“那这么说,画中的人应是花琼月与堇涂夫人?”

    杨岩阑毫不犹豫地就否认了,“不可能。花琼月年岁与家母相仿,家母与花琼月相交好时已三十岁有余,若花琼月如今还在,应已年过半百。这画中女子与花琼月年岁也相仿,可是堇涂夫人看起来不过就比我们大上几岁,即便是修仙之人也不可能保持这样的容貌。”

    忽然,画卷不知何处飘落了一片东西,季洹眼疾手快接住拿起来一看,是一则红笺。红笺这种东西极其有代表性,是女子用来写情书用的。

    “你们看,这边有一小句话。”季洹指着红笺上端正秀丽的蝇头小楷,他念道:“往年相思不相忘,相思不忘思经年。”

    尘藻倏地眉头一皱,厉声道:“让开!”

    瞬时四人一齐向后飞身让开,画卷一落地,立刻升起一股青烟。甜腻诡谲的水腥气混着腐烂的花香越来越重,另外三人都看着尘藻的反应,因为只有他才知道这画卷的气息究竟如何。

    尘藻皱着的眉头没有丝毫放松,眼神锋利,牙关紧咬,咬肌突出,将下颚线条拉得绷直,拳头捏得青白,另一只手早就引出水凝剑戒备着。

    安蓂玖很少见到他这副警戒的样子,便也单手轻轻推着云埋的剑格,随时准备出鞘。

    那股青烟越冒越快,越冒越多,此时宛如烟火箱一般向外狂窜,不一会儿,就将这间屋子填满了。就在这难以辨认的青烟中,有一处稍暗的影子凝成了一个人形。

    烟渐渐消散,出现一位妆发衣冠与画中站着的那位一致的女子。她好像是没有注意到身周的一切,缓缓蹲下,捡起那卷画轴,轻轻吹开上面的灰。

    尘藻沉着气,眼睛一眯,严肃地问:“你是花琼月?”

    面前的女子邪魅地抬眼,眼角细长,将眼神投射得很是妩媚。她嘴角一勾,微微启齿,贝齿贴着薄薄的嘴唇一颗一颗露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魅之感。

    “是,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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